近幾年，隨著方正、漢儀等字庫大鱷在全國范圍大規模的維權行動，許多企業都收到侵權律師函，甚至是起訴狀。自大鱷們維權以來，計算機字體保護所涉及侵權認定、賠償、利益平衡等一系列問題一直爭論不斷，典型案例包括“方正訴暴雪案”、“方正訴寶潔案”、“中易訴微軟案”、“漢儀訴青蛙王子案”、“方正訴上海躍興案”等。通過判決，我們可以看到裁判者在字體保護問題上的認識是不斷變化的。

字庫與字體并不相同

切勿將其混淆而談

根據文義，字庫與字體并非一物。字庫的含義是“外文字體、中文字體以及相關字符的電子文字字體集合庫，被廣泛用于網絡、計算機及相關電子產品中”，而字體被定義為“同一種文字的各種不同形體，如漢字手寫的楷書、行書、草書，印刷的宋體、黑體”。

通過結合字庫制作過程：

01.由專業設計師設計風格統一的字稿；

02.掃描輸入電腦，經過計算形成高精度點陣字庫，給出字庫編碼；

03.進行數字化擬合，按照一定的數學算法，自動將掃描后的點陣圖形抽成接近原稿的數字化曲線輪廓信息，通過參數調整輪廓點、線、角度和位置；

04.人工修字，提高單字質量，體現原字稿的特點和韻味；利用造字工具可提高效率，保證質量；強大的拼字、補字功能可有效索引，以造出與字稿風格統一的字；

05.質檢，使字形輪廓光滑，結構合理，配合技術規范，提高存儲效率和還原速度；

06.整合成庫，配上相應的符號、數字和外文，轉換成不同編碼和不同格式；

07.整體測試；

08.商品化。[1]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字庫是通過編碼、數學算法等方法將同一字體的單字集合而成的數據庫。一般企業所收到的字體侵權函多是被指使用單字未經授權而侵權，并非指字庫侵權。

目前司法趨向將單字認定為美術作品

字庫中的單字想要獲得保護的路途并非一帆風順。

“方正訴寶潔案”，一審法院認為“方正倩體字庫字體具有一定的獨創性，屬美術作品，但對于字庫字體，其中的單字無法上升到美術作品的高度。從社會對于漢字使用的效果來講，如果認定字庫中的每一個單字構成美術作品，使必然影響漢字作為語言符號的功能性，使社會公眾無從選擇，也對漢字這一文化符號的正常使用和發展構成障礙，因此，字庫中的單字不能作為美術作品給予權利保護。”

二審維持了一審的判決。“方正訴暴風案”[2]，一審法院認為“字庫中每個字體的制作體現出作者的獨創性，符合著作權法規定的美術作品的條件，屬于受著作權法及其實施條例保護的美術作品。”但二審法院認為“每款字體（字庫）均使用相關特定的數字函數，描述常用的5000余漢字字體輪廓外形，并用相應的控制指令及對相關字體字型進行相應的精細調整，因此每款字體（字庫）均由上述指令及相關數據構成，并非由線條、色彩或其他方式構成的有審美意義的平面或者立體的造型藝術作品，因此其不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美術作品。”可見，單字的保護因涉及社會公共利益、工業產品屬性等問題，法院最終未能給予單字著作權法上的保護。

故事的轉折點發生在2023年，“漢儀訴青蛙王子案”[3]，該案首次明確單字可被認定為美術作品而獲著作權法保護，并納入為2023年中國50大典型知產案例，對字體行業的知識產權保護來說意義深重。該案二審法院認為“在將字庫字體作為美術作品進行保護時，其獨創性應當具備較高的獨特審美的要求，亦即獲得保護的字庫單字，應當明顯有別于已有的公知字體。涉案四字具備秀英體上述鮮明的特征，其表現的形態與公知領域的美術字的基本筆畫相比具有鮮明特色，符合較高獨特審美的獨創性要求，應受法律保護。”

“在往后的司法實踐中，法院趨于認同字庫單字具有可版權性，審理字體侵權案的關鍵在于判斷單字是否明顯有別于已有的公知字體，具備較高獨特審美的獨創性。”

字體單字應如何判斷

具有較高獨特審美的獨創性的單字才可獲保護，這也意味著并非所有的單字都可獲得保護。在“方正訴躍興旺案”[4]中，法院將更加具體明確地闡述單字獨創性應如何判斷。北京三中院在對比“自”、“然”、“之”、“子”四個單字與權利單字時，先從二者字形整體設計風格判斷，再對單字筆畫粗細和外形設計進行具體判斷。

“將躍興旺公司涉案產品包裝裝潢上使用的自、然、子三個字與北大方正公司的方正平和體自、然、子三個字相比，三個字的字形設計和整體設計風格基本相同。具體而言，對于自、然兩字進行對比，兩者的字形在其筆畫粗細和外形設計上相同。自字均是直線筆畫歪斜，中間橫劃粗細對比強烈，中間橫劃第一條與右側豎劃相連、第二條與左側豎劃相連，且兩條橫劃位置偏下；行筆提按結合，左側一豎成波浪形；第一筆撇與橫劃相連，型如一點。”

“對于之字，躍興旺公司的之字上方的點基本形狀為圓形，加上圓點下方的延伸部分，整體視覺效果為一個夸張的逗號，與下方的筆畫風格并不統一；而北大方正公司的方正平和體的之字上方的點為一斜點，筆觸與下方的部分均呈現為傳統書法的筆法，且風格統一。由于之字筆劃較少，而躍興旺公司的之字上方所呈現的點在其之字整體中所占比例較大，故而，躍興旺公司所使用的之字在整體上同北大方正公司方正平和體中的之字并不近似。”

“ 據此，在判斷字體是否具有獨創性時：

首先，根據漢字的筆畫特征、筆畫數量、結構等特點進行考量。

其次，是將單字體現的藝術風格、特點與公知領域的其他美術字書體如宋體、仿宋體、黑體等進行對比。

第三，是一種書體字庫中的單字與字庫公司發行的字庫中其他相近書體中的相同單字進行對比，看其主張權利的單字是否具有明顯的特點或一定的創作高度。”

單字侵權賠償

以“字體”、“字庫”、“侵權”、“判決”為關鍵詞在alpha數據庫中檢索，截至2023年10月，認定侵權判賠的共有95份判決（實際中字體糾紛大多以和解、調解結案）。大部分單字侵權糾紛判賠金額區間在2千元至5萬元，整體而言判賠額不高。

判賠區間 數量 判賠≦5000元

19

5000元<判賠≦10000元

16

10000元<判賠≦20000元

27

20000元<判賠≦50000元

22

50000元<判賠

11

判決金額主要的考慮因素包括四個方面，一個是字體本身的因素，包括涉案單字的第三方商業許可使用費費率，字體的作品類型、知名度以及獨創性等；二是侵權人或侵權行為的因素，包括侵權的方式、使用時長、影響/銷售范圍、主觀過錯程度、被訴侵權產品的銷售情況、涉案字體在被訴侵權商品中的所占篇幅等；三是維權產生的合理開支，包括律師費和公證費等；四是利益平衡的因素，平衡字體使用者與字庫開發者之間的利益，既要實現字庫開發者的交易目的又要避免給字體使用者造成不合理的負擔。

收到字體侵權函應如何應對

要找出應對方法，我們應了解字庫大鱷們的維權模式。一般而言，大鱷們設計多款字體放于網絡供公眾下載使用，待字體擁有較大下載量并形成一定規模時，安排專人檢索用戶的使用情況，針對公司用戶將通過保全、截圖等方式固定證據，當發現某公司使用量到一定規模時，將批量發函索賠，如未談妥費用，將向法院提起侵犯著作權訴訟。

因此，筆者建議企業收到侵權函件時：

1、通過刪除鏈接、撤換海報等方式整改被控侵權字體。

2、根據具體案情，可以考慮和權利人協商和解，通過支付合理的授權案費用取得授權，盡快解決知識產權糾紛。

3、如進入訴訟程序，積極尋找抗辯理由，主要抗辯理由有權利字體不具獨創性抗辯、字體正版來源抗辯、字體使用非用戶使用產品主要目的等等。

至于在日常中如何預防字體侵權，建議可通過購買正版字庫或委托享有正版字庫使用權的廣告公司設計海報、圖片、包裝等宣傳，并約明知識產權條款。